Cinthus

【盾冬】《布鲁克林大桥等着你》①

公渡河:

(两个二战老兵互相治愈彼此PTSD的故事,大概)

  巴基·巴恩斯觉得今天是他自1945年以来最倒霉的一天。他千里迢迢从西岸洛杉矶独身来到纽约,玩了一个礼拜,住着没有热水的小旅馆,只去过科尼岛和曼哈顿的时代广场,其他时间只能躲在发霉的房间里,郁闷地看着窗外似乎永远停不下来的雨。

  他钱包被偷,花光了所有积蓄,现在还弄丢了车票。难道要沦落到在纽约大街上乞讨吗?二战时他在荷兰弄废了一只胳膊,战争还没结束就被遣送回美国,领到了一笔补助金。他拿着这笔补助金打算来东岸犒劳一下自己,顺便拜访战友,谁想得到他旅行不顺,认识的战友也永远留在了欧洲大陆上。

  中央车站的人来来往往,只有他一个守着箱子不知如何是好。他从箱子里翻出一本军队发给他的《退伍军人待遇》的小本子,上面只标明了牺牲的人的抚恤金该是多少,受伤的按伤情严重程度该发多少。瞧瞧,他的一只胳膊在上面也有明码标价呢。他烦躁地把本子扔回了箱子。

  车站里不时飘出食物的香气,那是热狗、汉堡、还有墨西哥玉米饼,天呐,他快要饿死了。车站内的白人警察眼神戒备地盯着他和他的箱子,手放在枪套上又放下来,那阵势,仿佛皮箱里是他不可告人的危险秘密。

  他只好带着他的箱子离开了那里。出来劈头盖脸又是一场大雨。

  巴恩斯真是受够了,他和战友在战场上挥洒热血,就为了回到美国受这种委屈吗?如果他的另一只胳膊是好的,他要把那警察揍倒在地永远都爬不起来。想了想又觉得算了,那警察跟他一样年轻,或许也曾在哪个战场上浴血奋战过呢。他也许可以去向他们寻求帮助,国家对退伍兵有优待政策,何况他曾被授予四个紫心勋章。四个紫心勋章!也不能让他现在填饱肚子!他又恨恨的想。

  白人警察看着他拖着箱子走了回来,怀疑地看着他。他说明了来意,可警察说他也帮不了了他,但是能找到可以帮忙的人。他被安排在站内的警察室,除了等待一无所知,没人告诉他现在是什么情况,他像个透明人一样坐在忙碌的警察室里,看着周围的人走来走去。

  有个男人走过来问了他的名字,还问了他服役的军队。他猜想这个就是来帮助他的人了,于是从箱里翻出那本刚刚被他粗鲁地扔进去的《退伍军人待遇》,男人看了一眼,没说什么,只叫他跟着他走。

  于是他像个刚刚被家长保释的不良少年一样,战兢兢地跟在男人后面走出了警察室,期间还被女警察用可疑的目光注视着。他真不该像白痴一样坐在里面,搞得别人都以为他走丢了。好了,现在我是那个头脑有问题等着哥哥来接的“大男孩”了。

  他偷偷打量眼前这个男人,金色的头发,白皙的皮肤,令人无法忍受的发黄的衬衫,和洗到发白的蓝色西装外套。巴恩斯觉得即使是落魄的自己也比他看上去得体多了,男人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。

  “我们这是去哪啊?”巴恩斯问男人。

  “去能帮到你的地方。”男人的语气并没有多少热情。

  好吧,巴恩斯想,只要能帮到他就行。

  他们坐上了地铁,过了几个站,他突然坐立难安起来。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,他不知道他们即将去哪里。出发前家里人曾警告他纽约是个危险的城市,里面鱼龙混杂,意大利和爱尔兰黑手党在这里争抢地盘,他们杀人不眨眼。但他丝毫不理会,在军队时他是个优秀的狙击手,一个军人不应该被恐惧所打败。他比量了一下他俩的体型,如果他扔下箱子还有可能全身而退……

  “你怎么了?”男人感受到了他刺探的眼神,疑惑的问道。

  “没什么……没什么……”他急忙收回了目光,改用余光小心地打量他,在心理默默地计划着如何打败这个大个子。

  男人好像误会了他的表情,改用耐心的语气跟他说:“你不用太担心,我们有地方安置像你这样的人,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。”

  “什么照顾?”他吓得一下站起来,箱子也重重地摔在车厢的地板上:“你要带我去哪?”

  男人被他的反应惊到说不出话来,他吞吞吐吐地说:“不是你叫警察打电话叫我过来的吗?我们是退伍军人服务中心。”

  “什……什么?”巴恩斯一时听不明白他说的那个中心是什么:“你再说一遍?”

  “退伍军人服务中心,”男人发音准确地解释道:“就是帮助像你一样无家可归的退伍军人,或是失业的、残疾的、酗酒的、生病的……”

  “等等等等——”没让他说完巴恩斯就打断了他:“是谁说我无家可归的?我像无家可归的样子吗?”

  男人打量着他,陷入了沉思。

  该死的臭警察,老胡说八道什么呢!巴恩斯在心里把那个警察从里到外骂了一遍。

  “我以为……警察没跟我说你的情况,他只是叫我来接人。我以为你跟别人一样。”男人辩解道。

  “你以为我是流浪汉,是酒精中毒者,就因为我是个残废?”巴恩斯在努力平复情绪,但仍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语气。男人一定也看出来了,他的左手虚弱地垂在身侧,像一个摆设,实际上完全抬不起来。

  “没有!我不是!”男人的声音很大,引得半个车厢的人都在看他们,注意到这些目光后他降低了音量:“我是真的想帮你,无论你遇到了什么。”

  男人的目光太过真诚,甚至让巴恩斯感到了羞愧。他不应该这么对待一个专程跑过来帮助他的人,从欧洲回来后他变得更敏感了。自从失去一条手臂,他无法忽视那些用同情或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的人。

  他把地上的箱子捡起来,坐回了座位上,还向男人道了歉。

  “我希望你原谅我的无理取闹,”巴恩斯说道:“我弄丢了车票,身上分文没有,在中央车站坐了一整天,上一次吃东西是在昨天。你要相信,我平时绝不是这样的人,我只是太饿了。”

  男人惊讶地看着他:“你两天没吃东西了?那你上火车怎么办?火车上也没东西吃啊。”

  巴恩斯无奈地说:“我的钱包昨天被偷了,幸好一个礼拜前买的火车票夹在书里放得好好的。我本打算结束纽约之行后到姑妈家去住一段时间,坐火车也就一天时间,挨会儿饿就到了,谁想到今天火车票也丢了。”他摇了摇头:“自从来到纽约之后噩运之神就降临到我头上,真不敢想象我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。”

  他以为男人起码会安慰他,没想到却听到他笑了。

  “你来纽约是为了旅游?”

  他点了点头。

  “可这几天没有一天不下雨,”他笑道:“你可真是我见过运气最‘好’的男人。”

  可不是么。他抱着箱子无奈地撇了撇嘴。

  男人突然站起来,他不解地看着他。

  “下车吧。”

  “你要带我去哪?”他也站起来,列车摇摇晃晃地停靠在站台上,他迷迷糊糊地跟着男人下了车。

  男人笑着转过头来跟他说:“本来打算把你安排到我工作的地方,但现在我们先解决燃眉之急。”

  “什么燃眉之急?”他小跑两步跟了上去。

  “请你吃东西。”

  “真的!?”巴恩斯难以置信地问道。

  “汉堡还是炸鸡?”他又不好意思的说:“说实在的,我现在负担不起更好的一顿晚饭了。”

  巴恩斯根本没听见他后半句话,他已经被一种食物完全吸引了。“汉堡!汉堡!当然是汉堡!”他大声地说:“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二十个汉堡!”

  “你吃的下我大概也买不起,走吧。”男人下意识要接过巴恩斯手里的箱子,巴恩斯把箱子稍稍往后放不着痕迹的拒绝了。他大概是做惯了帮助人的工作,看到巴恩斯这样“不方便”的人习惯伸一把手,但巴恩斯的自尊很高,又好面子,不喜欢被特殊对待。

  俩人之间的尴尬幸好只是那一瞬间,下一秒巴恩斯又愉快地跟他说起话来。

  “你说的服务中心,你在里面是做什么的?”

  “我是管理员,负责一切事情。联络医院,给失业的退伍军人找工作……”

  “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国家有这么好的政策,我以为他们就给我们发了一个本子。”巴恩斯惊讶地说。

  “确实没有这项政策,”男人说:“菲利普斯将军资助了我们,但资金有限,我们只能在纽约活动,帮助那些值得帮助的人。”

  “在你看来,我是值得帮助的人吗?”巴恩斯问他。

  “是的,你是。”男人回答,语气里没有一点丝毫犹豫,让巴恩斯的心情感到高兴。

  “你人真好,”巴恩斯说:“如果我是一个在纽约的失业者,你会给我这样的人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。要知道……”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左手:“我可能有点不太‘好’。”

  男人思考了一会儿:“我不知道该安排你去哪好。我们会把酗酒的、流浪的人送到伐木场或工厂里,那儿对人没什么要求,缺胳膊少腿的领少一点的工资也能在那工作。但你是一个体面的人,我不会把你放到那种地方去。”

  “说的好像你在奴隶中介公司工作一样,”巴恩斯打趣他:“你不是偷偷地在干买卖人口的事情吧。”

  男人笑了:“我知道该安排你去哪了。你要不要也来我们中心一起做奴隶主?”

  “哈哈哈哈……奴隶主?还是算了吧,南北战争都结束多少年了。”

  他们走到了候车大厅,男人给他买汉堡去了。巴恩斯看着男人的背影,突然想到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。你居然让一个陌生人给你买汉堡,你的家教被狗吃了吗巴恩斯?他在心底默默地臭骂着自己。男人拿了两个汉堡包小跑着回来,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,不安地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

  巴恩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小声地说:“你看,你帮了我,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,实在太抱歉了。”

  男人笑道:“原来是这样,我还以为在我离开的几分钟发生了什么呢。这有什么关系,我也还没听过你的名字。”

  “我们都忘了问对方名字!?天呐,瞧瞧我们都做了什么。”他吃惊地说,放下箱子要去握男人的手,男人两只手都抓着汉堡,他只好作罢:“我叫詹姆斯·巴恩斯。”

  “史蒂夫·罗杰斯。”

  “史蒂夫·罗杰斯……史蒂夫·罗杰斯……”他小声地在喉咙里念出这个名字,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挥之不去,他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:“罗杰斯?”

  “叫我史蒂夫就好。”罗杰斯递给他一个汉堡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,拿起了他放在地上的皮箱。

  巴恩斯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汉堡一边对他说:“你可以叫我巴基,我的朋友都那么叫我。”

  “巴基?”罗杰斯笑道:“那不是小鹿的意思?”

  “你也可以这么说,”他嘴里塞满了食物,话也说得不利索:“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。”

  罗杰斯看着他吃东西的模样忍不住想到了小时候养的灰兔子,过于贪吃长成了球,结果不知道被谁偷着宰了。还别说,巴恩斯的眼睛真有点像那只兔子,除了他眼睛的颜色——一双灰绿色的眼睛。

  “你笑什么?”

  “什么?”他没听清。

  巴恩斯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,重新问他:“你一直在笑什么?我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笑吗?”

  “我一直在笑吗?”罗杰斯摸了一下自己的脸,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,他觉得他已经很久没笑过了。

  “你应该找一面镜子来瞧瞧,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。”他三两口把剩下的汉堡解决了,罗杰斯递给他另一个,他不好意思再拿,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。

  罗杰斯吃完了他的汉堡,车站的墙挂着的大钟告诉他们现在是东部时间六点,他们刚刚解决了晚饭。

  “现在我们去哪?”巴恩斯问他。

  “去买票,你说你姑妈家在哪?”

  巴恩斯说了站名。

  “我会尽快把票钱寄给你的,”巴恩斯想了想:“还有汉堡钱。”

  “你不用计较这些,”罗杰斯说:“你的车票中心会帮你垫付,如果连这点忙都帮不上,我们还是早点关门大吉比较好。”

  好吧。巴恩斯妥协地想,随即他又想到这可是他凭退伍军人身份得到的第一个好处。哇喔,感谢纽约。

  不幸的是,今天的最后一班车刚刚已经开走了,就在半个小时前,如果他们没在车站大厅坚持吃完两个汉堡,巴恩斯此时也许就在火车上了。他买了明天的头班车,正好是日出的时候出发。

  “在出发之前,你有什么打算吗?”他们一边往大门的方向走,罗杰斯一边问他。

  巴恩斯摇摇头,除了出发时间,他现在茫然极了,他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漫漫长夜。

  他们走出车站大门,下了几天的雨总算停了下来,台阶上湿漉漉的,映照着华灯初上的繁华对岸。一座气派的大桥横亘在长河上,连结着两岸。

  罗杰斯顺着台阶走了几步,突然回过头来对他说:“你要不要跟我夜游布鲁克林?”

  河岸的晚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,像夏日里金色的麦田,晃住了巴恩斯的眼睛。

  巴恩斯走下台阶,笑着说:“好啊。”

(标题的名字取自秀良子的漫画作品《在宇田川町等我》,一直觉得约会的时候用“在XX地方等我”或“XX地方等着你”浪漫多过“去你家楼下接你”、“X点在X地方见面”,不规定等待的时间,也没有不耐烦的催促,爱你的人愿意等到天荒地老。故事接下来的走向大概类似电影《爱在黎明破晓前》,聊聊天走走路,然后在日出后分别。总之十分慢热,十分无聊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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